老姨娘年过半百的人了，语气卑微，笑容惨淡，将自己贬到了尘埃里，宁大老爷听着不免有些心酸。

小的时候因为在嫡母身边长大，又年龄小不懂事，且嫡母、长姐性子宽和，对他也非常的好，对总是偷偷跑来看他，告诉他她才是她生母的姨娘很是反感，长大成人后也不太亲近；后来自己也成亲生子，当了父亲，方能感受到为人父母的体会，这才与老姨娘的关系渐渐缓和了起来。

宁大老爷安抚道：“姨娘，那些往事都别再说了，如今咱们好好过便是了。君儿她……君儿她到底不是宁家的姑娘，日后姨娘少与她见面便是了。”

宁二老爷冷哼：“不愧是我的好大哥，姨娘的好儿子，让姨娘这个做长辈的避着她一个晚辈，这话你也说得出来。”

“你给我闭嘴！”对于宁二老爷总是挑火惹事，宁大老爷忍无可忍的吼道，“我还没说你呢！当着爹的面，你方才对君儿那是什么态度？还有，怎么弟媳妇和君儿一起过来的？”

宁二老爷顿时吃了瘪，气哼哼的扭头，闷声不再说话，同时心里虚得很，知道若是大哥追问下去，知道了昨天和今天上午，他和妻子对那丫头做的那些事，肯定会勃然大怒，自己吃不了得兜着走。

看着兄弟反目、然后宁二老爷又立马萎靡了的老姨娘头疼不已，好端端的，她正在说服老大，老二跳出来插什么嘴，插嘴罢了，还总是顶他大哥几句，就被他大哥给弄怕了。

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！

能干有本事的儿子和自己不亲，想让他替自己做什么事，都得水磨硬泡，好话说尽；二儿子倒是对自己言听计从，可惜是个没出息的。

正院上房这边，宁家大房、二房还在吵吵闹闹，而在宁府偏僻地段的祠堂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。

……

“宁家的祠堂你是进不得了，便在外面给你外祖母磕几个头吧。”宁老太爷道。

方从筠站在宁家祠堂的门前，祠堂只有家族男丁才可以进的，女子一概没有资格入内。除了嫁进宁家的正室，在刚嫁过来的时候，可以进一次祠堂叩拜先人，算是特例。

自然，方从筠这个连宁家人都算不上的外孙女，就更进不去了。

她望着有些阴沉沉的房子，也不知道宁家人是怎么想的，祠堂布置在宁府最偏僻的角落里，本来祠堂里住的都是先人，这里有人烟稀少，更是显得阴森吓人了，偶尔有鸟雀惊起，都能吓得人一大跳。

在宁老太爷的目光下，方从筠心甘情愿的三跪九叩，在门口的蒲团上一叩一念，然后将手中的香交给宁老太爷，由宁老太爷帮忙进祠堂插在香炉里。

“好了，这里没有其他人，我们祖孙俩人可以清静的说说话了。”宁老太爷说道。

宁老太爷目光如电，眼神犀利的看向方从筠，和之前那个柔和慈祥的老人像是换了个人，他冷静又锐利的打量着方从筠，慢慢道：“你小的时候，宁家也在县城，和方家并不远。”

方从筠心下一咯噔，面上却毫无异色，从容微笑的等着他继续说。

“你小时候和你娘很像，不论是模样，还是性情。”宁老太爷道，在方从筠以为他要怀疑她不是他的亲外孙女时，他话音一转，“不过女大十八变，现在你长得像你爹。”

方从筠：“……”

他到底想说什么？

方从筠不想和他兜兜转转玩捉迷藏，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：“您怀疑我不是方君吗？”

宁老太爷朗声一笑，摇了摇头，“不，我知道你是我亲外孙女。好吧，既然你不想和我兜圈子，那我就直说了。我那亲家，好歹我们也认识几十年了，他们的性子我清楚的很。他们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来明州的，更不可能让你来明州找我们。而你来了明州这么久，却一次都没有找过我们。”

说到这里，宁老太爷有些惆怅，到底外孙女还是和他们不亲近啊，他话音顿了顿，突然不想太过直接的问发生了什么事。

“你……这些年，你过得怎么样？”宁老太爷踌躇了下，开口，“当年我和你大舅舅一时冲动，和方家撕破了脸皮，后来也不好再去方家看你。这些年只派下人时不时送了些东西和银钱给你，东西你都收到了吗？”

方从筠惊讶的长大了嘴巴，宁家这些年有一直在给方君送东西和银钱？可是方婆婆她们的说法是，宁家人自那之后，搬去了明州便再无消息，对她这个外孙女也是不闻不问。

当时方婆婆那义愤填膺的模样，不像是作假；可现在宁老太爷的表情，也不像是在撒谎。

方从筠按捺住心底的疑惑，不动声色的回道：“有娘的孩子是个宝，没娘的孩子是根草，就那样呗，反正饿不死，冻不死，就活到了这么大。”

当年的方君是真的过的很惨，方婆婆对她的好，也完全不足以弥补她受到的伤害。方从筠并不打算说一个美丽的谎言，来安抚宁老太爷，让他不会太过愧疚。

他现在愧疚一下又怎么了？

他真正的亲孙女已经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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